制作技藝曾失傳了200多年、“庶民弗得一窺”的宮廷琺瑯彩近日亮相上海劉海粟美術館,不過這批瓷器戴著古文物“高仿品”的帽子前來,售價從9800元到36800元不等。其原作都是收藏在中國國家博物館(下稱“國博”)內價值連城的國寶級文物,并不輕易示人。
“光憑肉眼看這些精良的高仿品,看不出與國寶有任何差別。”負責本次上海展覽的國博藝術品收藏發(fā)行中心的彭中英說。
制作工藝高深復雜
琺瑯彩創(chuàng)燒于清代,最先是在清康熙帝親自授意下于皇宮內創(chuàng)燒。由于琺瑯彩在制作工藝上處于中國古瓷的最高峰,當時也被稱為“彩瓷皇后”。后到了乾隆時,由于皇帝的興趣轉移到更加炫目斑斕的景泰藍器上,琺瑯彩瓷器因此失寵,其制作工藝也日漸失傳。
到目前為止,全世界僅存470件琺瑯彩,主要收藏于國博、故宮博物院、上海博物館和臺北故宮博物院,個個堪稱價值連城。去年在香港蘇富比拍賣會上,一件名為“琺瑯彩題詩花石錦雞圖雙耳瓶”的乾隆時期琺瑯彩瓷,拍得1.2億港元,引起轟動。
因琺瑯彩瓷為稀有之物,上世紀,在“瓷器之都”景德鎮(zhèn)有人為尋得琺瑯彩瓷器的制作工藝,整整研制了8年時間方略見成效,F(xiàn)代科技的發(fā)達,依舊不能解釋古人造物的精致。日前在上海展出的這批20件“清代鼎盛時期皇家官窯名瓷”國寶,均為國博監(jiān)制的高仿品。每品共仿制了50件,每件均有絕版編號,其中,此前拍賣價格高達1.2億港元的“題詩花石錦雞圖雙耳瓶”的高仿品,售價近2萬元人民幣。
“高仿品的整個生產過程完全采用清代的傳統(tǒng)工藝和原料,包括采石、碎石、淘泥、洗泥、踩泥、揉泥、拉坯、修坯、吹釉、畫坯等幾十道繁瑣復雜的工序,無一例外都采用古人傳統(tǒng)的手工方式制作,甚至用現(xiàn)在制瓷已經廢用的柴窯燒制。”彭中英介紹說,僅僅畫坯一樣工序,就有七八個工匠分工完成:畫鳥專畫鳥、畫樹專畫干,還有專畫葉、寫款識等。“這批高仿品燒制成品率一般只有30%,而六方瓶、轉頸瓶等技藝復雜的瓷成品率只有10%不到。”國博的藝術講解員何莉說,“往往費盡心血畫完了一百個瓶子,燒出來的只有幾個成品,其余全是次品。平均下來,做一個瓶要花3個月的時間。”
琺瑯彩的高仿品工藝已經找到,但還有些古代制瓷技藝至今未獲破解。“故宮博物院原本去年預計做一批8件‘瓷王’(故宮的鎮(zhèn)院之寶)的高仿品,本定價19.8萬一件,不過由于技藝實在太過復雜,至今還未做出一件。”彭中英說。
一紙合同改變了一個“地下工作者”的身份。景德鎮(zhèn)熊窯繼承人熊建軍,做了20多年古瓷仿品,從未像今天感覺這樣名正言順。在國內,私人仿制文物是違法行為。而和國博的一紙合同使他敢于從幕后走向前臺,他在國博支持下,研制8年終于“破譯”了制作琺瑯彩的工藝技術。
“以往都是國外的收藏家和博物館,拿著殘片試圖讓我們根據(jù)它恢復瓷器原貌,但經過不斷試驗和調整,我們根據(jù)祖?zhèn)鞯囊恍┡浞揭约胺e累的燒制經驗,自己摸索從而找到了高仿的工藝。”熊建軍在接受《第一財經日報》采訪時說,“而此次有國博一個專家團隊在支持,為我們提供了一些民間根本無法知曉的琺瑯彩資料。”
這些在瓷器市場上專職古瓷仿制的人最早出現(xiàn)于上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他們?yōu)樽非笫袌隼妫灰腥顺鲑Y也不會過問文物仿制品的用途,為此他們隱姓埋名于“江湖”。不過這批人,技藝高超甚至不亞于成名的制瓷大師,熊建軍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他不僅擁有家族留下的配方,祖上曾經燒過宮廷的官窯,口口相傳下來的經驗也有不少。而且在這一行有近二十年的經驗也幫助他“解密”了琺瑯彩的制作工藝。
“前期我們做的都是低檔文物的仿制,沒有機會做高檔文物的仿制。”熊建軍說,為做這批國博的高仿品,他曾多次到國博參觀原品,“國博給了我們很多資料和數(shù)據(jù),比如檢測的成分、含量,然后我們不斷試制配方,直到去年,我們最終在8年之后,才算基本上把琺瑯彩的古人技藝都給破解了。”而過程也是相當艱辛,由于琺瑯彩中含有“砷”等有毒物質,在燒制中容易產生揮發(fā),一次在高溫爐中煅燒琺瑯彩時,溫度達到數(shù)百度之后,毒煙就揮發(fā)出來,“當時我們都戴著口罩,但靠近的人還是全部流了鼻血。”熊建軍說。
由于高仿品必須在柴窯中燒制,才能更接近古人的工藝,熊建軍還特地從景德鎮(zhèn)當?shù)卣垇砹藭䶮窀G的62歲胡家旺老人,如今“全景德鎮(zhèn)只有他一人能燒柴窯”。
這些都成為制作高仿品的技術門檻。“高仿品不是人人都可以做的,除人力、資金這些外在的因素,關鍵看技術,采用的原材料都是稀有的高嶺土,配料成分比、配方、配色、配畫、燒成等方面都是關鍵。”熊建軍說,為了不使技術外傳,在進行配方、配料和配色時,熊建軍都要親自過手把關,成為制作琺瑯彩的絕密。
“我們都是有合同約定,他也不可能違反合同上的約定。”國博高仿瓷發(fā)行中心主任王軍林說。
高仿品的高收藏價值
即使如此逼真的高仿品,也不會成為古玩市場上以假亂真的罪魁。事實上,高仿品有其存在的價值和必要的發(fā)展空間。國家文物政策限定有些藝術品不能用于拍賣和出境,而頂級的藝術品,更不可能有過多的存世量,所以市場上能夠流通的精品也越來越少,而普通人能夠一睹芳容的機會也會少之又少。
“高仿品跟贗品有著本質的不同,贗品是為了擾亂藝術品市場,牟取暴利為目的,一般名不正、言不順;高仿品則以保護和傳承藝術品精髓為目的,來路正、公開透明,明碼標價,質量上乘,擺明身份,收藏時間久了肯定會升值。”彭中英說。高仿品古已有之,王羲之的《蘭亭序》未見真跡,都是歷代大師的臨摹才使之留存;在瓷器之中,清代仿明代、乾隆仿雍正,而上世紀明國仿清的瓷器甚至現(xiàn)在都已經在市場上賣到了近幾十萬元。
“早在國博立項時,就已經考慮到了種種風險因素。”王軍林說。每個高仿品的底部,都有國博的“雙款識”——“中國國家博物館”的胭脂紅款識和紀年號、絕版編號。“底部的雙款識都是和器件一起燒制出來的,根本不能去掉。”王軍林說。不但如此,每件高仿品還配備了身份證——一本綠皮的收藏證書,里面包含了該高仿品的高清圖片、監(jiān)制序列、日期,“只要打個電話到國博,就可以查明身份,驗明正身。”彭中英說。
國博還從源頭上著手,扼殺了高仿品通過其他渠道流向市場的可能性。與熊建軍這位民間高仿大師訂下合同后,國博組成了八人的瓷器專家小組,定期派人盯守在燒窯現(xiàn)場,拿著錘頭或木棒,只要有質量不合格的或者多余的,都要砸碎、摔碎。“只做50個,超過50個哪怕質量再好也要全部砸掉,一個不留。從源頭上杜絕高仿品進入市場以假亂真的可能性。”王軍林說。這50件中,編號50的為國博自己收藏,其余全部投向個人收藏家市場。即使熊建軍本人,也不曾獲得一件完品。“高仿品的定價取決于三個因素,一個是原品的價格,如果原品不是孤品就是稀件,那仿品價格也會居高;其次看制作的難易程度、花形繁簡,工藝復雜、精致,代表了某一時期瓷器制作工藝的最高水平;權威、限量發(fā)行也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了高仿品的收藏空間。”彭中英說。
對于某些精致高仿制的藝術品,大多數(shù)收藏者并沒有對他們“拒之門外”,相反,對于一些獨存國寶的精致仿制品,竟出現(xiàn)了爭相購買的現(xiàn)象。在6月國博這批國寶高仿品北京的展覽現(xiàn)場,原計劃一個多月時間的展覽不得縮短到二十天,“北京展覽的第一個星期,我們跟收藏者協(xié)商只訂貨不拿貨才勉強維持了下來。”彭中英說。而在拍賣會上仿制品的出色表現(xiàn)及歷代精致“仿品”升格為“正品”似乎也說明,仿品已經日漸被認可,高仿品也擁有了自身價值。即使在藝術古玩市場充斥假冒偽劣的今天,高仿品也正以高調的姿態(tài)迎接市場對它的檢閱。據(jù)悉,國博將從此次售賣的高仿品中獲益近2000萬元,以用于補貼日益增加的文物維護經費和產品開發(fā)費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