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溪縣北宋小陂窯是江西重要陶瓷產(chǎn)地,一度傳出“先有小陂窯,后有景德鎮(zhèn)”的民間說法,但是小陂窯的窯火僅僅燒了兩百年的時間,就戛然而止了,史料上也難尋蹤跡。2月的一天,祖祖輩輩在小陂窯遺址旁居住了數(shù)百年的村民說,貌不驚人的山巒深處經(jīng)常能流落出年代久遠的瓷片,推土機偶然的一次開挖甚至讓大量的瓷片重見天日。值得我們期待的是,這些為揭開小陂窯的歷史面目提供了直接證據(jù)。
A盛極一時卻難尋史料記載
在古代窯址林立的江西,撫州的陶瓷制作和燒煉也非常發(fā)達,令人刮目相看。
著名的《景德鎮(zhèn)陶錄》一書曾高度稱贊撫州的制陶藝術(shù),南豐白舍,金溪小陂,臨川白滸三窯所產(chǎn)生的陶瓷,可以和景德鎮(zhèn)陶瓷媲美,因而被載入《中國陶瓷史》。
在金溪民間傳得神乎奇技的小陂窯,產(chǎn)品質(zhì)地優(yōu)良,釉色清秀,但是在浩如煙海的文書史筆中述及頗少,鮮有記載。《金溪縣志》中只有寥寥數(shù)筆,記載稱,南宋時與朱熹雙峰對峙的理學大師、哲學家、教育家陸九淵曾這樣介紹小陂窯說:“金溪陶戶,大抵皆農(nóng)戶,于農(nóng)閑時為之。”現(xiàn)任金溪縣文物管所所長的吳泉輝說:“當時的窯工地位很低,在當時并不被看重,看重的一般都是功名事跡,所以難以找到有關(guān)小陂窯的記載也在情理之中。”
然而關(guān)于小陂窯,這確實是一段吸人眼球卻又撲朔迷離的歷史。在近些年,小陂窯之所以越來越受世人關(guān)注,在于小陂窯流落出越來越多的瓷片,其中有些價值不菲。吳泉輝說,根據(jù)考古人員的現(xiàn)場勘察,小陂窯遺址范圍極大,分為一、二號窯址,遺址上可以找到大量殘存的瓷片、窯具,十分罕見,“這是一座未完全發(fā)掘遺址,可以想象窯址當年盛極一時的情景。”吳泉輝說。
B窯址附近隴田疑為古時河床
小陂窯的遺址就在金溪縣對橋鄉(xiāng)朱家村潭溪徐家,在遺址附近聚居的村民大多為徐姓,根據(jù)他們的族譜記載,他們的祖輩遷居到此的時候,小陂窯就不復存在了,已經(jīng)消失了500年的時間,但是盡管如此,祖祖輩輩在此居住的村民還是能找到當年燒窯時遺留下來的諸多痕跡。
今年79歲的老人徐龍章是村里的老支書,蒼老的臉孔又滿是睿智的表情,在他小的時候就有許多小陂窯的傳說和故事,而窯址流落出來的瓷器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在村民耕田的時候,在上山砍柴的時候,都能輕易拾得白玉般的瓷器甚至帶著花紋,這些瓷器就在這樣被村民拾回來以后丟棄在家中某個角落或者被低價售出。
在一塊1985年文物普查時樹立起來的遺址碑旁,是一條不起眼的泥濘路徑,而在這附近都是再平常不過的田地。徐龍章老人說,奇怪的是,田地下面都是稀爛的白沙,村民們早些年曾經(jīng)在田地附近打井,但是連打十余口井,都因為白沙太軟導致塌陷,而不得不作罷。
根據(jù)村民們的仔細回憶,小陂窯下方的這些田地,原先是裝滿一潭清澈河水的河床,而小陂窯的瓷器就是靠著這條水路,最終運往信江然后銷往各處的。當五百多年后徐氏遷居此處時,卻已是可以耕作的土地了,潭溪徐家卻因此而得名。實際上,如今在朱家村附近,還有一條名為白沙河的河域。可以推斷,在古代以水運為主的年代,窯口附近必然會有河域,而通向信江的白沙河,無疑是當初小陂窯選址的初衷。
C殘存瓷片反映瓷器品種繁多
最能反映當初小陂窯盛況的,當然是遺留下來的古陶瓷片了。
手執(zhí)一把柴刀,徐龍章老人帶著幾名年輕人在瘋長的蘆葦堆里,劈開了一條尋找瓷片的路徑。在小陂窯的遺址上,如今已經(jīng)被漫山遍野的蘆葦柴草所覆蓋,在村民的記憶中,以前滿山都是碎瓷片,只不過近些年砍柴的人少了以后,碎瓷片已被柴草完全遮擋,“如果用一把火將山燒光,不僅可以看到許多瓷片,而且可以看出這些山頭實際上就是窯口。”村民說,不僅如此,小陂窯附近山巒里無法長出高大的喬木,只能長出蘆葦?shù)炔癫,因為其底部都是瓷片瓦礫,大樹無法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扎根生長。
這里實際上就是考古人員列為一號窯的窯址,雖然無法看到成堆的瓷片,但所到之處依然可以看到一些殘缺的瓷片和窯具。文物考察人員最早來到這里時能看到皈依瓶、碗、盞等各種瓷器殘片。在一道隴田以東,就是二號窯址,考古人員發(fā)現(xiàn)這里有大量的影青瓷片和裂紋瓷片,并發(fā)現(xiàn)了有梳理篩的黃釉瓷碗,當時記載稱“滿山遍野,俯拾可取”。
吳泉輝說,根據(jù)文物普查以來對小陂窯的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這里的品種極多。在二號窯址一條被鏟出的道路上,可以證明吳泉輝所言不虛。在滿是新土的道路邊,堆滿了各種瓷片和窯具,在土壤的斷層當中,明顯可以看出其中還夾雜著許多瓷片,在腳踩著的厚厚泥土,吳泉輝說,如果要繼續(xù)開挖下去,必定還藏著許多古瓷片。“很明顯,這是小陂窯的一個垃圾坑,當時未燒制造好的瓷片和窯具都被扔到了這里,堆積層至少有十米深。”他說。
根據(jù)統(tǒng)計,小陂窯中發(fā)現(xiàn)了類似吉州窯和建窯的黑釉,類似湖田窯的青白瓷,類似定窯的白釉,“從殘存的瓷片來看,各個品種的瓷器制作都很精美,可以看得出當時制造工藝水準之高。”隨行的村民多年來與這些瓷片打交道,已經(jīng)粗略地懂得如何分別瓷片,他們根據(jù)口口相傳下來的說法是,小陂窯當時興盛的時候,有一百座龍窯和饅頭窯,每次祭祀時一座窯插一支香,插滿100支香,祭祀后收回的香卻總是99支,那座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窯據(jù)說是神窯,“而到現(xiàn)在,還有一座是當時已經(jīng)燒制完但卻未曾開過的窯,如果現(xiàn)在能夠找到,那將是一座巨大的寶藏。”村中有不少人對此深信不疑。
D先有小陂窯,后有景德鎮(zhèn)?
從窯址的巨大范圍來看,可以想象當年成百上千窯工在此燒窯的驚心動魄場面。但是,“先有小陂窯,后有景德鎮(zhèn)”的說法卻讓后人興奮不已而又充滿疑問。
根據(jù)吳泉輝所說,到目前為止,小陂窯里發(fā)現(xiàn)最早的瓷器為北宋時期的青白瓷,而且至今還沒有發(fā)現(xiàn)青花,所以初步可以斷定小陂窯的燒窯歷史為北宋至明代早期的兩百年間,而景德鎮(zhèn)的燒窯歷史更是到了晚唐五代,孰先孰后不問可知,那么“先有小陂窯,后有景德鎮(zhèn)”一說究竟從何而來?
吳泉輝認為,這句話的意思當然并不是指小陂窯的起源時間比景德鎮(zhèn)更早,應該是說小陂窯在繁榮鼎盛時期,它的名聲一度超過了景德鎮(zhèn),而景德鎮(zhèn)在那個時候也尚未達到一枝獨秀,這種說法也是可以理解的。
中國古陶瓷研究會副秘書長余家棟解釋說,不光是小陂窯,在歷史還流傳有“先有七里鎮(zhèn),后有景德鎮(zhèn)”、“先有吉州窯,后有景德鎮(zhèn)”等類似的說法,但這并不能代表這些窯址時間上比景德鎮(zhèn)起源要早,而是反映了當時江西窯址林立,百花爭艷的現(xiàn)象,它們之間在相互影響也在相互交流。
E窯火僅燒了兩百余年
考古人員在小陂窯遺址里發(fā)掘時日已久,但卻遲遲無見明代后期的產(chǎn)品?難道在窯火僅僅燒了短短兩百余年的時間之后,小陂窯忽然就消失了?
采訪中得到的一個流傳故事或許能說明緣由。據(jù)傳宋朝年間,小陂窯有個燒瓷器的老師傅,帶了一個徒弟,這個徒弟聰明好學,沒幾年工夫,就把師傅的技藝學得差不多了,有一次乘送貨到景德鎮(zhèn)的機會,就在那里另立門戶,不再回來了。這個徒弟在景德鎮(zhèn),一是將他學到的手藝在他師傅的基礎(chǔ)上發(fā)揚光大,使之更具特色;二是善于經(jīng)營,走上官商的道路,專門燒制御用瓷器,窯口由此越辦越大,生意是紅紅火火。另一方面,老師傅看到市場上御用瓷器非常走俏,也跟著大量仿制起來。官方發(fā)現(xiàn)以后,就開始追查仿冒御用瓷器的人,“于是有大隊的官兵浩浩蕩蕩地將小陂窯方圓幾里團團圍住,逢人就殺,見窯就毀,將這里所有的瓷窯全部搗毀,盡成瓦礫。”村民說,據(jù)傳只有兩個去外地送貨的小伙計,得以逃過一劫。
吳泉輝說,民間的傳說難免帶有夸張成分,但是可以推斷的是,小陂窯仿冒御用瓷器,必定為當時官府所不容,所以會被官方禁止,這也是在目前的研究下,關(guān)于小陂窯快速消失說法中比較可信的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