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8世紀,世界的輪廓逐漸分明,海洋貿(mào)易長足發(fā)展,通行的海洋法則深刻影響了世界歷史的進程,中西貿(mào)易則是這部史書上濃墨重彩的一筆。16世紀末,葡萄牙人為了避開阿拉伯中間商,開辟出了直接從中國進口貨物的航線。在葡萄牙成立東印度公司后,歐洲各國紛紛成立東印度公司,將中國貨物帶往歐洲。這是“雙贏”的生意,大量白銀涌入中國,而每艘安全回程的歐洲船舶都可能讓船主一夜暴富——據(jù)說,哥德堡號船上裝載的絲綢、茶葉、陶瓷如果賣掉,所獲收益將相當于當時瑞典一年的國民生產(chǎn)總值,即使它沉沒了,打撈上來的四分之一貨物也補足了這艘船的所有虧空,還使股東分得145%的紅利。
瓷器厚重,可放在艙底,是理想的壓艙貨。在1602-1604年之間,兩條葡萄牙帆船被荷蘭人截獲,船上貨物數(shù)以萬計,在阿姆斯特丹被拍賣,由此燃起了歐洲人對中國瓷器的狂熱。自從1634年中國方面回應了荷蘭東印度公司的訂單后,17世紀就成為中國出口外銷瓷的鼎盛時期。巴達維亞的荷蘭東印度公司記錄顯示,每年至少有300萬件瓷器被運往歐洲。比起作為消耗品的茶葉和嬌嫩易損的絲綢,瓷器是曾經(jīng)擁有世界上近三分之一財富的古代中華帝國最后的黃金時代的見證。
一晃200年過去,20世紀20年代末,荷蘭人倪漢克的外祖父、銀行家本·范·希斯開始購買中國的瓷器。他對那些瓷器所知不多,購買它們往往純粹出于喜歡,覺得它們美麗。后來,他的女婿、倪漢克的父親加入到了對這些瓷器的欣賞和收藏中。1951年出生的倪漢克從小就認識那些瓷器,對那些藍白相間的紋飾十分著迷,對上面畫著的那些身穿“長裙”、梳辮子的男人和盤著發(fā)髻的女人感到好奇,他對遙遠中國的向往由此而生。1991年,倪漢克在父親去世后繼承了全部的瓷器藏品,并通過各種拍賣會,讓自己的藏品擴充了近40%。他買了一幢建于1885年的房子,天花板距離地面有4米高,非常適合放置傳統(tǒng)法式風格的胡桃木陳列柜,那里面擺滿了他的瓷器,有時他會在柜前坐上一兩個小時看那些瓷器。
“收藏意味著,當你想要改變你的生活時,它會令你感到困惑和遲疑,”倪漢克對記者說,“如果我要做出某個重大的決定和行動,我必須輕裝上陣,這就是說我得為瓷器們考慮歸宿。”祖父的藏品,“身價”已百倍于當年,但他不想出售它們,也不希望將它們分贈給他的幾個孩子,他不想讓三代人收集起來的瓷器又分開流散。
2007年,倪漢克到上海博物館看一個美術(shù)展,在這里,他發(fā)現(xiàn)了對他來說很罕見的官窯,也發(fā)現(xiàn)對中國本土而言,在歐洲相當常見的中國外銷瓷卻十分罕見。這使他決定將家族三代人收藏的97件瓷器捐贈給上海博物館,讓那些外銷瓷器在300年后重返出生地,唯一的條件是:2010年,上博要在荷蘭海牙市舉辦一個“中國官窯瓷器展”。
據(jù)上博陶瓷研究部主任陸明華介紹,這批捐贈瓷器除一件是日本彩瓷外,其余均為景德鎮(zhèn)窯產(chǎn)品,其中有一部分還是中國國內(nèi)不常見的瓷器,燒造時間為明代萬歷時期至清代,絕大多數(shù)是康熙時期的作品。除了單純的青花瓷,這批捐贈瓷器中還有少量灑藍釉地青花和青花五彩描金瓷器,器形則包括盤、碗、罐、茶壺、熏爐以及不同造型的瓶,裝飾圖案從仕女圖、《西廂記》故事,到麒麟、花鳥、紋章,十分豐富。它們保存狀態(tài)較好,釉色光潤、造型別致、裝飾美觀,具有較高的歷史和藝術(shù)價值,其市場總價估計達數(shù)百萬美元。“一些不能來上海看的同行向我打聽,這批瓷器質(zhì)量如何,我的意見是:整體上說,中等偏上,但其中有些是精品。”陸明華說,“而且,許多年來,國內(nèi)的貿(mào)易陶瓷研究進展緩慢,主要原因是缺乏研究資料。隨著近二三十年來處于古代航線上的許多沉船被發(fā)現(xiàn),大量中國瓷器打撈出水,使得國內(nèi)外的中國外銷瓷研究得以深入,大家對歷代運銷國外的中國瓷器歷史也有了更多的認識。這批瓷器的意義也在于此。”
展覽海報上的展品是一只乾隆后期的景德鎮(zhèn)窯青花帆船圖花口盤,制作它的工匠很可能沒有見過海船,他憑想象畫出了一艘?guī)еS多中國帆船影子的荷蘭東印度公司的克拉克船,船在翻涌的波濤上前行,而船的周圍裝飾著典型的中國紋樣:童子戲蓮和魚藻紋,以及三條泳姿各異的魚。陸華明說:“這艘不倫不類的帆船,以及工匠顯然得心應手的傳統(tǒng)裝飾,無論如何,正是中西合璧、中外貿(mào)易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