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代,在距景德鎮(zhèn)市百余公里的萬年大源仙人洞出土了中國大地最早的陶瓷——大口深腹圓底罐及眾多的陶片。這是新時期早期遺存下的文物。這處遺址出土的陶片中,已出現(xiàn)原始樸拙的繩紋裝飾、刻畫格裝飾、附加堆鉆石。這些距今九千至一萬年的簡陋線條,揭示了當時的人類已有了審美需求,已開創(chuàng)了使用圖畫語言來表達某種感覺的美術創(chuàng)作先河。這地處荒郊黃土崗的陶片實是后世震驚全球的華夏陶瓷藝術的源頭。此后,陶器的紋飾逐年演變,戰(zhàn)國時期彩陶文化已具相當水平,如河南洛陽燒溝戰(zhàn)國墓出土的彩繪陶壺,在壺的上方頸部,是對稱而多變的規(guī)則幾何連續(xù)紋,在壺的腹壁,這繪有類似孔雀尾毛的圖案,其中較粗的曲線勾勒色界,斜行而較細的立線勾勒出羽毛,羽毛組合成雀尾,與雀尾對應的是鳥頭,線條回環(huán)婉轉流暢,多變而不零亂,已具變形藝的雛形,顯示出作者高度的才能和熟練的技巧,至今仍具有極強的感染魅力。
圖:藍色幽夢李志丹大師手繪白鷺陶瓷花瓶
陶器的制作導致了瓷器的出現(xiàn),出土實物和窯址表明,中國瓷器的故鄉(xiāng)在浙江,商國之際已有原始瓷器出現(xiàn),這種原始瓷器可視為陶與瓷的過渡產品,至東漢,瓷器生產已基本成型,浙江上虞東漢窯的產品碎片,表明中國瓷業(yè)稱雄世界近2000年的歷史已經開始了。
瓷器繪畫自六朝早期的青瓷釉下彩開始。在未燒成的坯體上用色料彩繪,然后施蓋一層透明釉入窯燒成的瓷品,稱為釉下彩。由于色彩不暴露在外,又有釉層的保護,故瓷面不會在使用中被磨損,百千年后仍然保持原貌。釉下彩出現(xiàn)初期,由于缺乏精品,并不為社會完全接受。從出土文物的施彩比例看,人們似乎更喜歡無彩的瓷器。景德鎮(zhèn)地區(qū)的窯廠在唐代已有燒制白瓷的名聲!毒暗骆(zhèn)陶錄》載:“陶窯,唐初器也,土惟白壤,體稍薄,色素潤,鎮(zhèn)中秀里人陶氏所燒造。邑志云:‘唐武德中,鎮(zhèn)民陶玉者,載瓷入關中,稱為假玉器,且供于朝,于是昌南鎮(zhèn)瓷名天下’”。唐代釉下彩產品的代表窯址應算湖南長沙的銅官窯,這是的瓷畫具有很強的繪畫性,頗具中國畫寫意特色,構圖注重傳神。如浙江寧波出土的銅官窯釉下彩壺,壺腹畫有一頭幼鹿,它弓身翹尾,前蹄躍空躍起,伸頸反顧,雙耳豎立,兩眼大睜,眼白幾占全眼,黑眼球成為一條線,一邊跳躍一邊警惕觀察看四周動靜。其他動物禽類,作者注重刻畫他們的瞬間動態(tài),注重小品性的情趣,人物畫也十分注重神態(tài),盡管這些作品繪制水平不均衡,有些畫的基本功不夠好,但其中已清晰地顯露出作者美化瓷品的同時也追求著具有相對獨立意義的美術效果,它應是中國陶瓷畫藝術的正宗。
始于唐代的青花瓷,標志陶瓷裝飾進入舉世矚目的輝煌時期。青花以天然鈷料為色彩,燒后呈藍色,青花裝飾主要通過線條的粗細、疏密、點線筆法處理圖案與圖畫,運筆技巧具有鮮明的國畫風格。青花瓷畫,在我國古代瓷畫中占據最重要的位置。景德鎮(zhèn)市元代中晚期以后的青花瓷藝術中心,此時的青花燒結技術完全成熟,繪制技藝對漢唐也有所發(fā)展,此后青花圖案歷年增多,經明代的鼎盛之后,到清代圖案款式已數(shù)以百計。長期使用青花瓷器皿的中國人民,已形成民族欣賞習慣,以至直到今日青花瓷仍是眾多地區(qū)喜愛的品種。
清代出現(xiàn)了粉彩瓷,它使用加入砷的白色彩料對各種色彩“粉化”,如大紅變粉紅等,使色彩濕潤柔和,這樣色彩的種類也在原五色上大大增加。雍正、乾隆之后,粉彩已風行民間,這種瓷畫工整嚴謹、重填彩、重工筆、色彩鋪蓋全器皿,具有典型的宮廷富貴味。
筆者不憚其煩地追述歷代瓷藝,意在表明做出下面闡釋時沒有忽略我國傳統(tǒng)陶瓷畫的赫然業(yè)績。
在由各代陶瓷繪畫器皿組成的歷史畫廊中,人們可以發(fā)現(xiàn),凡是能夠直觀地較為強烈地表達作者創(chuàng)作個性的繪制,都難以承傳。不僅上文所提及的富有個性變形的味的戰(zhàn)國陶壺圖案未能進一步發(fā)展為藝術的抽象,而且像銅官窯所繪制的富有生活情趣,表現(xiàn)制作者獨特視角的繪制,也未能形成流派。
一門具有千年以上歷史、影響廣及全球、接受者數(shù)以億萬的繪畫藝術,竟然未能出現(xiàn)幾群,不,那怕是一伙;不,哪怕只是一位藝術風格卓然獨立的藝術大師!在品味這門藝術時,作為傳統(tǒng)藝術的傳人們,心中恐怕難免不泛出一番苦澀。
數(shù)以萬計的陶瓷文物揭示著這樣一種失衡:瓷畫追求從官、從俗、從眾,排斥獨特個性;追求圖案的嚴整平和,排斥富有創(chuàng)意的變形;追求對器皿的裝飾性,排斥繪畫藝術的獨立性,幾乎各個朝代都存在著藝術靈性與王朝統(tǒng)治年限背反的規(guī)律:封建王朝越長,體現(xiàn)在瓷畫中的創(chuàng)作個性被扼殺的數(shù)量就越多,個性作品就越少。清代末年的瓷畫,實際上已難以成為一門獨立的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