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shù)百年前，一個善做陶器的藝人來到了枝江白洋善溪窯。他用手摸了摸這里的泥土，指著一條小徑旁的土坡說，就在這里建窯吧！這是我們能夠想象的善溪窯最早燒制土陶的由來。

 　   宜昌，以“窯”為地名的地方不多，既然是窯，便善制陶。百年風(fēng)雨過去，那個當(dāng)年第一個發(fā)現(xiàn)善溪窯產(chǎn)陶土的人，我們已記不得他的名字。然而，在這個曾經(jīng)紅極一時的土陶村，如今仍有一群農(nóng)民，用最為傳統(tǒng)的工藝制作著當(dāng)今的年輕人鮮知的器皿。

土陶晾干。

傳統(tǒng)制陶。

  　  他們不愿意稱自己為藝人，因為對他們而言，如今的工藝、器具都是求生的一種手段。他們不知道，那每天重復(fù)著的轉(zhuǎn)軸、抹口、上釉的動作，從古至今沒有改變。但他們卻明白，像他們一樣古法制陶的人越來越少了……

　　老易和他的土陶廠

    　11月23日，早上7點。

    　枝江白洋鎮(zhèn)村民易禮明和往常一樣來到善溪窯村的土陶廠。年逾六十的他一到了廠里，頓時來了激情�？纯茨胪恋臋C(jī)器、檢查下剛定型的陶具，這些成了他每天都要重復(fù)的內(nèi)容。上世紀(jì)90年代末，公辦的善溪窯老窯廠改制。2002年，易禮明和家人一合計將廠子接了下來，廠址移動了1000多米，到了今天這個地方，而原先的老廠如今已被投資商用來改造生產(chǎn)瓷器。

   　 易禮明不喜歡別人稱他為廠長，因為在這個土陶廠里打工的人幾乎都是他的鄉(xiāng)親。

　    土陶廠占地面積不大，一半用來搭建了制作廠房，一半用來擺放成品。在一個大院子里，成排成列的擺放著燒制好的土陶。藥罐子、酒瓶子、花壇子、湯巴子……款式雖多，但都以深土色為主。

  　  記者看著這些略顯壯觀的排列說道：“這么多的陶瓷產(chǎn)品，銷量不錯吧？”

  　  易禮明迅速糾正了記者的錯誤：“我們這里叫陶器，不叫陶瓷。”

  　  陶器，維基百科的解釋是，用黏土或陶土經(jīng)捏制成形后燒制而成的器具。易禮明解釋，陶器的制作工藝簡單而且傳統(tǒng)。因為尊重陶土最原始的色彩，為此和那些光彩奪目的陶瓷相比，顯得很低調(diào)。

  　  上午10點半，廠里來了顧客。

  　  商人張群從秭歸驅(qū)車來到善溪窯，點名要老易廠里的土陶。她說，這些東西現(xiàn)在少了，山里人家還是在堅持做泡菜、做豆腐乳、煲湯，只有這些土罐子才能做得出這些東西。

　　不愿稱藝人的工人

　    老易在堆放成品的院子里和客戶談著生意，48歲的張明珍則在廠房里和其他幾位工友一樣用陶土和模具做著壇子的胚胎。

 　   張明珍是當(dāng)?shù)剞r(nóng)民，農(nóng)閑的時候便到老易的廠子里來打工。她的工作就是用轉(zhuǎn)軸將放在模具里的陶土做成最初壇子的雛形。一堆軟綿綿的陶土，在轉(zhuǎn)軸的摩擦下，迅速成了一個器皿的樣子。

 　   “小時候村里就有人做這個活了。父輩也跟自己講過咱們這個地方的土，做陶器很方便！”張明珍來回搬運著模具和記者說道。她的手，因為長時間接觸陶土顯得十分粗糙。

   　 離張明珍不遠(yuǎn)的一個工棚里，63歲的楊道功嘴里叼著旱煙，正在把尚未燒制的藥罐胚胎浸在水桶里給它們上釉。他兩只手拿著一個直徑七八厘米、高30多厘米倒立的藥罐，輕輕的在水桶里一點，借著空氣的吸力，一部分釉水流入罐子里面。右手扭動著罐子轉(zhuǎn)上幾圈，里面的釉水像使了魔法般均勻的附在了罐子內(nèi)側(cè)。因為力度剛好，罐子內(nèi)外上釉的部分，猶如精確的測量一般，留下了規(guī)則的弧線。

 　   楊道功是個土陶老工。上世紀(jì)80年代就在公辦的土陶廠里干過。從制作胚胎、上釉、抹口直至燒制，整個流程都十分熟悉。

   　 “祖祖輩輩就是這么做的，如今我們也是這么做，只是轉(zhuǎn)軸設(shè)備從最初的人工轉(zhuǎn)動變成了電動的。這樣做起來快！”楊道功指著堆在墻角的數(shù)百個藥罐胚子告訴記者，從模具成型到最后送到窯里燒制，自己一天可以做近200個。而做完一個，他可以拿到2毛多的工錢。因為在家農(nóng)閑，他和老伴都到了老易的廠里打工。

  　  “你們這也算是一門手藝，都是藝人。”記者說道。楊道功把嘴里的旱煙桿放到一邊笑著說：“哪里是什么藝人��？打工賺點錢而已，算是個工人吧。”

    　60歲的陳清坦是廠里的電工。因為尚未開始燒制這批已成雛形的土陶，他正忙活著對窯子進(jìn)行檢修。

  　  陳清坦說，村里即便沒有制作過土陶的人，這么多年耳濡目染，上手都很快。

  　  陳清坦說，土陶是一門手藝，但如今的年輕人很少知道這些傳統(tǒng)手藝制作出來的器皿能帶來多大的好處。往前數(shù)個幾十年，哪個家里沒有土陶碗、土陶罐的。

    　易禮明告訴記者，如今整個土陶廠工人有20多個，幾乎都是中老年人。土陶也算是老東西，年輕人不接受，也不愿意做，只有這些老人愿意擺弄這些老玩意。但是村里人都認(rèn)為清朝時，這里就已經(jīng)盛產(chǎn)土陶了。

　　傳統(tǒng)制陶還能走多久？

 　   采訪中，易禮明顯得很低調(diào)。他說，這么多年絕少有人來廠里關(guān)注這些傳統(tǒng)工藝，唯一記得的是，曾經(jīng)有藝術(shù)院校的學(xué)生來這里買過陶土。

   　 “城里也有些地方做土陶，大多是拿個轉(zhuǎn)軸在那里轉(zhuǎn)泥巴，都是鬧著玩的，我們這些工藝是不折不扣的老東西。”易禮明的兒子這樣跟記者說道。

 　   土陶，在很多教科書中被譽(yù)為人類最重要的發(fā)明制作工藝，如今只有中國等地尚在使用，歐美一些國家早已將其列為藝術(shù)品的范疇。

    　“做泡菜就得用這些土壇子，腌制臘肉、做臭豆腐，這些壇壇罐罐更是不可替代的。現(xiàn)在很多城里人生病，喜歡服用中藥，土陶藥罐子才能保證中藥成分不流失。家庭主婦煲湯，土陶罐子熬出來的湯味道絕對更勝一籌……”說起土陶的好處，善溪窯村村會計鄭新宇便停不了口。

   　 鄭新宇告訴記者，善溪窯原先叫善溪沖，因為有了土陶窯，才改名的。晚清的時候，善溪窯的土陶銷到了荊州、恩施乃至川蜀。上世紀(jì)七八十年代，公辦的土陶廠也十分紅火，提到善溪窯，人們首先想到的便是這里的土陶。如今，除開土陶，這里還有仿古磚瓦、大型陶瓷廠等企業(yè)。只是他們的光芒早已壓過了土陶。

   　 晚清時，善溪窯土陶的規(guī)模在江漢平原至川蜀一帶也是相當(dāng)有影響力的。如今，只剩下易禮明的廠仍舊在堅持制作。

   　 “陶土少了，成本高了。”易禮明直白的告訴記者，如今產(chǎn)品的銷量確實不錯，但原材料、運輸費上漲，制作成本卻高了不少。利潤逐年下降，自己也不知道能堅持多久。為了讓土陶不至于從這個土陶村里絕跡，他也廣開思路，將制作范圍擴(kuò)大到花壇、酒瓶等。

  　  記者了解到，如今與老易的土陶廠規(guī)模相當(dāng)?shù)膹S子，即便在整個湖北也沒有幾個。村里和鎮(zhèn)里對其幫助很大，即便如此，利潤的減少還是讓他們感到力不從心。

 　   易禮明告訴記者，陶瓷工藝的進(jìn)步，讓社會接受土陶的群體減少了。“說不定，沒有幾年，這些帶著泥土氣息的壇壇罐罐在街上再也尋不到了。無論怎樣，自己這個廠子一定會堅持下去。”